25 英雄冢(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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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鬼转眼就消失在了院落一角。

“让它走。”白洛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白玦的脸色很难看,感觉心脏的跳动甚至比砍下尸鬼双腿的那一刻都要快。

他疾步走到白洛川旁边,后者的左手腕处被没有章法地割开了皮肉,血红一片,血液还在慢慢渗出,衬得皮肤愈发苍白。

白洛川看他脸色不好,轻声安抚道:“这次只凝了小刀,我没割多狠,不太痛的,你别担心。”

白玦瞪了他一眼,眼眶有些泛红,一向以冷酷示人的眼睛里透出了些许的无可奈何。

又是这样!

白玦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感受,他总觉得自己被白洛川隔离在外,他们的相处隔着一层膜,白洛川做的事情总有自己的见解、有自己的打算,可很多时候都不曾告诉过他,自己不管不顾地就去做了。

白玦往往被动地接受着结果。

若说在以前,他可以忍受,对于白洛川心里藏的秘密,他也可以装聋作哑,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由着他去。

他私以为这样就可以长久,可等来的却是分手。

而现在的白洛川更变本加厉了,他的隐瞒和自我行动都是靠着伤害自己来进行的,白玦再也忍不了。

他看着那些滴下来的鲜血和皮肉外翻的伤口,心就像刀割一般疼,疼得他窒息。

白洛川的手指冰冰凉凉地被他握在手中,白玦感觉到那股颓败的心绪又从内心的深处见缝插针地钻了出来——他觉得抓不住这人。

就好像......他还会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

“如果再次遇见还不能将你抓紧、留下,那还不如别让我再遇见你......”白玦看着他的手腕,低喃道。

白洛川怔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在自己看起来不算严重的伤口,会让白玦这样情绪失控,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大白......”

“我的车票!白洛川!你这个混蛋——”

石阶下,连安眼睁睁地看着尸鬼被放走,目龇欲裂,一颗心直直地坠下,气红了眼,面色狰狞,举起银刺就向白洛川冲过来,大有一副要杀他泄愤的架势。

可他还没有碰到白洛川的一片衣角,银刺就被白玦的刀尖拨开,胸口上被挨了重重一脚。

连安闷哼一声,狼狈地摔倒在地上,胸口上传来的疼痛让他连着几秒喘不上气来,喉咙里隐约地尝到了一点血腥味儿,猛地咳嗽了几声,眼前模糊的黑影和金星才逐渐散去。

“白......玦,你,你干什么?”连安看着挡在白洛川身前的白玦,又嫉妒又憎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质问,“他放跑了我的车票,究竟他是跟我们一伙的,还是跟这些怪物鬼魂是一伙的!?”

白玦冷笑一声,他本就心情不好,连安偏偏还撞枪口上了,那一脚白玦用了八成的力,要不是连安自己反应快,挡了一下,恐怕还得断几根肋骨:“一伙儿?呵,你也配?他只跟我是一伙儿的。”

语气像个护食的小孩子,任性又霸道。

白洛川本来严肃的心情这下倒被他说得有些哭笑不得了。

“况且......”白玦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眼睛里却半丝情感都没有,话说的慢条斯理,语气却幽寒得能掉冰渣子下来,“那小鬼明明是我先制服住的,如果杀了它车票就会现身,那你的行为就是想跟我抢票了?真以为老子脾气很好,不敢跟你动手吗?”

察觉到白玦一字一句里蕴藏着的杀意,连安被吓得浑身一颤,脸色又白了几分,怯懦地说不出话来。

“算了算了......”有和事佬打着圆场,“现在找到车票才是正事儿,大家不要置气不要置气......”

“只是,那巫师鬼消失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出现,他们混在奴役里面咋们又不太好找到啊。”

大家的脸色都有些凝重,却没有人敢跟白玦他们叫板。

在站台的世界里,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更何况,有的时候较强的人将车票的秘密破译出来之后,他们也能跟在后边分一杯羹,所以没有谁愿意跟这样的人为敌,也没有人希望这样的人被折损掉,因为那就意味着破译车票的难度落到了他们自己的身上。

“倒也不难。”白洛川笑了笑,众人的目光倏地又聚集到他的身上,那眼神都有些复杂。

“你放它跑掉是有原因的?”白玦用纱布轻轻地把白洛川受伤的手腕缠上,心里叹气,这纱布还是他从火车上拿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当时祈祷着千万别有机会用上,却没想到又是这样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当然是有原因的,”白洛川挑眉,看着白玦低头认真的眉眼,嘴角的笑意都变得柔和了许多,“不然你以为我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吗?”

“那可说不准。”白玦将纱布仔细地打了一个结,盯着手腕周围那些还湿润的血迹,眼神幽暗了许多。

“到底是什么原因?”司绮好奇地问。

她怀疑要是自己不问的话,这两人能打情骂俏地腻歪到明天,周围这些人殷殷期盼的眼神对他们根本不构成影响。

白洛川挪动了一**体,随意地靠在石阶旁的石柱边,示意大家看向巫师逃跑的地方。

“巫师既然是和将军府分庭抗礼的,肯定不能一直装作奴役,而他们被困在这府内,一定也有特殊的原因,那个地方的草丛下面有一个阵眼符号,刚刚逃走的巫师就是在那里消失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巫师一党,应该是躲藏在阵眼里的。”

白洛川说完后,所有人的眼神都火热起来,有了重大的线索,就意味着车票要现身了,而他们离拿到车票返回火车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那......如何才能把他们从阵眼里逼出来呢?能麻烦您告诉我们吗?”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在他看来,像白洛川这种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若无其事割腕放血的人,其难惹程度大概不亚于白玦这尊冷血杀神。

“这个嘛......”白洛川摸了摸下巴,笑了,“我也还没想出来,大家再想想呗。”

即使还有问题没解决,但得了重大线索和方向的众人都难掩喜色,纷纷散去寻找之前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除了佝偻着背离开的连安,看上去被伤的不轻,还在低声咳嗽,整个人萎靡了许多。

“咳,”人群散去之后,白洛川站直了身体,顿了顿,“走吧,咋们也去那个阵眼看看。”

“看个屁!”白玦扶住他的手肘,微微用力,将白洛川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揽到他的身上,眉心紧皱,语气冷硬,“你要能站稳刚刚还靠着柱子干什么?流了那么多血就给我回去好好休息!”

他和白洛川在一起了三年,方方面面都了解得很到位,这人刚靠上石柱的那一刻,他就注意到,八成是脑袋开始晕了,真是急死人。

白洛川温顺地半倚在白玦的身上叹气:“被你看出来啦,唉,主要是没割习惯,血量的控制和伤口的深浅都没把握好平衡,浪费了一些血,别担心啊,等我掌握好了那个度就能物尽其用了。”

白玦心里一颤,嘴角抽搐,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你故意这么说的吧白洛川,还想多割几次掌握手感?气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白洛川笑得狡黠:“没错啊,明知道这是苦肉计你怎么也中招?小心以后别人利用这个对付你。”

面对白洛川的调笑之语,白玦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只有你受伤才对付得了我,别人的肉伤不伤关我什么事。”

语气还有些隐隐约约的委屈。

白洛川顿时哑口无言了,他觉得好像自己每次的调笑都被对方真挚深情的告白给堵得严丝合缝,一颗心顿时又酸又软,难得地产生出一丝气恼的情绪来。

“你不要再轻易伤害自己了,我真的会很难受,”白玦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在轻微地颤抖,“我会比你还痛。”

“......那不是当时情况紧急吗,”白洛川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一时也有点无措了,讪讪地笑着,“我也是脑子里突然有了巫师藏身之所的想法,才没来得及提醒你的......”

白洛川看到白玦的眼角都还泛着红,低垂着眼,表情看着倔强又委屈,似乎还有一丝无力的焦躁,身体甚至都在不自觉地轻颤着。

他从没有看到过这么脆弱的白玦,就好像一击即碎的透彻水晶,所有的心思与弱点都在他面前全部敞开,没有分毫的保留,就连那时分手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又或许是分手时的他不敢看白玦的表情。

在他的印象中,白玦似乎一直是一个淡漠的人,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才会有温和和柔软。

那时的白玦好像做什么事都能做好,总是云淡风轻地就掌控大局,从不曾失控和示弱。

他曾以为白玦没有弱点,可现在才发现,原来他就是白玦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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